菲利普·费雪（Philip A. Fisher，1907年-2004年）的名字在价值投资领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属于教父级的人物，如果说巴菲特属于投资界的珠穆朗玛峰，费雪就是距离其不远的洛子峰（位于尼泊尔和中国边境，海拔8516米，是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以其险峻的雪山景观和独特的自然风光而著称，攀登难度极高‌），他的成就也是无人企及，几乎可以与成长投资画上等号，他的投资理念被巴菲特高度推崇，巴菲特总结自己的投资方法概括为“85%的格雷厄姆加上15%的费雪”。

费雪曾解释过他的方法与格雷厄姆价值投资的区别：格雷厄姆的方法是寻找价格便宜、几乎不可能大幅下跌的股票，而费雪的方法则是找到优质公司，只要买入价格合理，这些公司未来会有巨大的增长潜力。费雪的儿子曾说，他父亲的投资理论简单到只需两三页就能说完，但掌握它们却像演奏与编曲之间的差异——前者是窍门，后者是艺术。

费雪在十几年间发现的成长股不过十几只，几乎一年只能挖掘一只。他不想花时间赚取微利，而是希望获得巨大的利润，并为此做好等待的准备。费雪一生异常低调，几乎从不接受访问。1987年，他以79岁高龄破例接受了《福布斯》杂志的采访，总结了他一生的投资理念和思想。

以下是采访内容：

费雪的工作地点在加利福尼亚州圣马特奥的一个不起眼的9层办公楼里，距离旧金山大约30分钟车程。他的办公室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秘书桌、几个文件柜、一部电话和一台打字机，没有电脑、扩音器或复杂的图书馆。费雪为他桌子的凌乱状态道歉。

他上周一直在拜访新英格兰的公司，刚刚回到家。尽管已经80岁高龄，他依然精力充沛，智力敏锐，机智锋利，并且仍在管理资金，每天都在学习如何做得更好。

问：您好像不喜欢买太多的股票？

答：我有4只核心股票，这些是我真正想要的，它们代表了我的投资组合。另外，我还会用少量的钱去买一些有潜力进入核心股票池的股票，通常是5只。（评：投资组合的目的是为了降低投资风险，10到15只股票就可以把风险降低，而费雪做的更为极致，不仅仅持股数量少，并且持股时间都是10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一生真正投资的股票只有9只，目前我不太确定。如果要我现在买，我会只买其中的两只股票，而放弃其他三只。每个10年我都会这样做，但20世纪80年代不太好选股票。

我的视角是以10年为界，从30年代的两只股票开始，我总共发现过14只核心股票。（评：以十年的视角，真正可以看懂的公司其实并不多，不懂不做，或者按照好公司的标准选择可以穿越周期的公司更是少之又少）这是一个很小的数目，但这么多年里，它们为我赚了很多钱，其中最少的都有7倍的投资回报，最多的收益甚至能达到几千倍。（评：只有好公司，长期持有才可能产生财富的复利效应）我还买过50~60只其他股票，它们都让我赚了钱，当然我也亏过钱，有两次投资缩水过50%，还有很多次损失10%。这其实就是做投资生意的成本。50年买过50~60支股票，平均一年也就是一只股票。然而大多数情况下，一只股票温和下跌后，我会买入更多，最后它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回报。但这些例子和那14只赚大钱的股票相比，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持有它们的周期都很长，最短的都有8~9年，最长的有30年。用10年的眼光选股，用10年的时间来持有。我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赚许多次小钱上，我需要的是巨大的回报。

问：什么样的股票才是您说的核心股票？

答：它们应该是低成本的生产商，在行业中是世界级的领导者，或者完全符合我的其他标准。它们现在应该拥有有前途的新产品，而且有超越平均的管理水平。（评：标准很清晰，看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问：您似乎非常强调公司的管理？

答：“认识一家公司的管理有点儿像婚姻，你要真正了解一个女孩就必须和她生活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你要真正了解一家公司的管理，也需要和它‘生活在一起’。寻找那些你喜欢的公司，那些能够给你带来帮助、能解决你和你客户之间问题的公司。（评：所谓的了解，是真正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人一样，优点缺点都了解，这样才是了解，所以要做大量的功课）我的兴趣主要在制造业，我不喜欢用‘科技公司’这个词的公司，因为他们总能通过对运用自然科学的发现来拓展市场。其他领域，比如零售和金融，虽然也是极好的机会，但我不擅长。我觉得很多人投资的缺陷就在于他们希望什么交易都涉及，但一个都不精通。”

问：您现在会寻找其他股票吗？

答：我会花很多时间来研究，并不急于买入。在一个连续下跌的市场环境中，我不希望过快地买入那些我不熟悉的股票。

问：除了公司有好的管理之外，您还会参考其他什么因素？

答：当我与客户强烈争论某项投资时，比如他们不情愿地说‘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们就做’，这种时候的投资应该是恰到好处。如果我说‘让我们买1万股’，而他们说‘为什么不买5万股呢’，这种时候其实是在告诉你已经买迟了。（评：永远都比别人快半拍，买在无人问津处，当人声鼎沸的时候，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我也不会买市场偏好的股票。假如我去参加某只科技股的会议，会场里面挤满了人，只有站着的地方，那么通常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现在不是买入这支股票的时候。

问：听起来您像是一个逆向投资者？

答：真正的成功不是要做一个100%的逆向投资者。当城市中的人们看到新式汽车将淘汰老式街车的时候，有人会想既然没人愿意买老式街车的股票，我就买它们，这显然是荒唐的。但是能分辨出大多数人接受的行为方式中的谬误，这正是投资获得巨大成功的要诀之一。（评：保持独立的客观性分析判断，不随大流，不被情绪所左右，才能取得超额收益，否则就是零和博弈）

问：作为投资者，您在职业生涯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什么？

答：你紧张兮兮地想着今天买入，明天就卖出，这是最为糟糕的情况，这是一种小赢的策略倾向。如果你是真正的长期投资者，那么你的收益实际上会大得多。短期投资不是价值投资者的标签，长期投资也不是价值投资者的标签，优质低估的长跑者才是价值投资者的最爱。（评：价值投资永远的标签就是好公司和好价格）

价值投资者的检验标准不是短期账面盈利，而是通过长期来实现巨额收益。（评：价值投资和投机的区别就在于投机者更多的关注股价变化而价值投资者关注更多的往往是企业价值的变化）我曾经的一个早期客户说，‘没有人会因为收获盈利而破产’，这句话是对的，但同时也非常不现实。你收获盈利的确是不会破产，可是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你做的每件事都能盈利，而在投资这门生意里，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迟早会犯错。有意思的是，我看到很多人自认为他们是长期投资者，但依然在他们最喜欢的股票上做着买进卖出的游戏，却浑然不觉。

问：巴菲特曾经说他的投资哲学85%来自格雷厄姆，15%来自菲利普·费雪。格雷厄姆和您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答：投资有两种基本的方法。一种是格雷厄姆所倡导的，它的本质是找到极其便宜的股票，这种方法基本上可以避免遭遇大跌，他会用财务安全来保证这一点。也许会出现下跌，但不会深跌，而且迟早价值会使其回归。

我的方法则是找到真正的好公司，价格也不太贵，而且它的未来会有非常大的成长。（评：好公司，当前价格不太贵，未来有成长）这种方法的优点是大部分我的股票在相对短一些时间内就会有所表现，尽管有的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才会启动，但错误在所难免。如果一只股票真的很不寻常，它在短时间内也有可能大幅上涨。

格雷厄姆曾经讲过他的方法的劣势是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实际上人人知晓，他们都会用该法则挑选股票。我不想说我的方法就是投资成功的唯一法则，但我认为它确实有其独特之处。成长投资这个词在我开始投资事业之前，还没人知道。

问：您有多少客户？

答：我的客户名单被死神削减了不少，实际上目前我只有9个客户。我在想当我年满80岁时，我的一些客户是否会开始担心，我们是否应该把我们的投资交给一个预期寿命明显比几年前短的人。我惊讶地发现大多数人根本不担心，原因很简单，我用他们的资金买入的股票，具有我前面提到的共同特点。即使这些公司开始走下坡路，那可能至少要等5年。（评：好公司即使发生变化，变化也非常缓慢，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不好的公司，在市场发生变化的时候，往往很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如果我明天就离开这个世界，我的客户在一段时间内也不需要担心这些股票，而且在目前的势头下，他们仍然会从中受益。

问：听起来您不像是要退休的人。

答：我可以花上半个小时来阐述人们被迫在65岁退休是多么愚蠢。我认为我在过去5年中取得的成绩比其他任何5年都要好。（评：哈哈。这个观点跟巴菲特是多么一致，巴菲特说自己99%的财富都是在60岁以后挣得的）

通过思考自己的错误并不断完善自己，我不断进步。（评：反思错误或者失败比反思成功更有价值，这也是我这几年体会非常深的一点）我见过很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衰老，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与自己划清界限。但除非发生这种情况，否则我认为停止我喜欢的工作是荒谬的。”

问：对于那些无法享受到由您管理资金的读者，在选择投资基金经理方面，您有什么建议吗？

答：我建议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们给你一份他们实际工作的记录。如果他们迅速止损，而且是小幅止损，让利润奔跑，那就给他们一颗金星；如果他们迅速获利，让亏损奔跑，那就别靠近他们。（评：知道止损是投资者的必修课，其背后的逻辑是理性分析和敢于承认错误）

附录：

菲利普·费雪的如何挑选成长股的15个关键原则（检查清单）：

原则1：公司是否拥有一种具备良好市场潜力的产品或者服务，使得公司的销售额至少在几年之内能够大幅成长？

成长是企业价值的所在，寻找到“幸运而且能干”或者“因为能干所以幸运”的企业，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有优秀的公司管理层。

原则2：当公司现有的最佳产品的增长潜力已经被挖掘得差不多时，管理层是不是有决心继续开发新产品或者新工艺，以便进一步提高总销售额，制造出新的利润增长点？

管理上进取并且未雨绸缪，内部产品迭代和创新，创造企业增长的“第二曲线”。

原则3：考虑到公司的规模，这家公司在研究发展方面做出的努力取得了多大的效果？

研发方向、投入、效率和成果如何？研发成果商用化是内部管理和协调的结果，以此看出公司研发管理和研发能力，特别是在同行对比的情况下。

原则4：公司有没有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销售团队？

产品和服务再好，如果不能面向客户占领市场，获得收入，然并卵。销售能力也是公司组织、执行和系统化能力的重要体现。

原则5：公司有没有足够高的利润率？

高利润率是公司管理各方面的高效的具体体现，也是对公司行业地位的肯定，高利润率意味着公司可以吸引更优秀的人才、加大研发投入、更大的市场定价权等，进一步强化公司在行业的领导和主导地位。

原则6：公司做了哪些举措以维持或提高利润率？

投资，重要的是未来的利润率，而不是过去的。优秀企业具备持续改善经营和管理、提高利润率的能力。

原则7：公司是否具备良好的企业文化？

上下同欲者胜。优秀企业一再证明，良好的企业文化和工作环境，员工的忠诚度，稳定的管理层会产生持续的优秀的业绩。

原则8：公司高级管理者之间的关系如何？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管理层之间的目标一致、关系融洽，而不是整天内斗的办公室政治，对公司发展很重要。

原则9：公司管理是否很有层次？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的，所以需要组织和授权，这是公司发展壮大的必要条件。公司0-1创始人个人能力很关键，1-99则需要引入各种专家，形成组织和管理，才能引领企业持续发展壮大。

原则10：公司的成本分析和会计记录做得如何？

内控合规很重要，准确的财务报表不仅是企业经营成果的体现，也是企业分析并改善其业务和收入的依据。

原则11：相对于同行而言，公司在业务的其他方面是否具备竞争力，以便让投资者找出公司相对于竞争对手具备何种显著优势的线索？

行业不同，要求的能力也不同；同行当中，是否有额外的其他能力，在竞争中胜出的可能性大增。

原则12：公司对利润有没有短期或者长期展望？

短期做大利润透支未来，还是隐藏利润为后续准备，需要火眼金睛。

原则13：在可预见的将来，公司是否会通过大量发行股票来获取足够的资金以利公司发展，现有持股人的利益是否因预期中的股份数量增加而蒙受大幅损失？

不断融资和发债的公司要小心，很可能是在损害现有股东（股票投资人）的利益；另一方面，持续的融资如果不是因为业务本身扩展的需要，很可能是管理层判断失误和业务发展不利导致的。

原则14：公司管理层是不是向投资者报喜不报忧？业务顺利时口若悬河，而在出现问题或发生令人失望的事情时三缄其口？

报喜不报忧，反映的是管理层的不诚信，对于结果情况的出现缺乏判断和预见，也缺乏应对的办法和能力。

原则15：公司管理层是否具备毋庸置疑的诚信、正直态度？

管理层作为企业的内部控制人，掌握着远多于投资者的公司内部信息和资源，很有可能滥用职权来为自己和亲友谋取利益，损害投资者的利益。需要投资者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

后记

菲利普·费雪是价值成长投资领域的奠基人，其核心理念为“用十年视角选股，以十年周期持有”。他一生仅挖掘14只核心股票，但每只均实现巨额回报（最低7倍，最高数千倍）。

费雪将投资视为艺术而非窍门，强调集中持仓（通常持有4-5只核心股），专注企业管理层能力（如同婚姻般深入了解）、产品竞争壁垒（需世界级领导地位）及创新护城河。他拒绝投机性交易，接受短期波动（两次腰斩、多次损失10%），但通过长持（最短8-9年，最长30年）实现复利升华。

费雪本人极度低调，不擅长社交，坚守能力圈（主攻制造业），将80岁仍保持高效投资的能力归因于持续学习与反思。其策略深刻影响巴菲特，成为价值投资体系中“用合理价格买入伟大公司”的思想源泉。

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变化和节奏越来越快，产业前景、业务、管理及盈利增长能力，这些都是我们选择一家公司时必须重视的因素。价值投资者更多的应该是学习和领会费雪的成长投资而非格雷厄姆烟蒂式价值投资，其很多思想对于今天的我们更具价值和启发意义。

菲利普·费雪 撒哈拉沙漠之驼 2025年03月07日 12:58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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