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我终于打算开始好好表达自己了。最近几个月我才发现写作原来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我其实一直都喜欢看书，但一直因为思绪太多太乱而畏惧书面表达。新的一年要尝试突破自己，所以想通过系统的读不同作家的书，来整理思路，抒发情感，表达思想。碍于人生阅历不够，暂且借读书这件事来表达自己浅薄的思想，记录我的成长。

“Per aspera ad astra”是一句拉丁谚语，它被译为“循此苦旅，以达天际”，我想用这句话作为文章的标题。这篇文章我想借助我很喜欢的文学家赫尔曼·黑塞的作品来谈一谈，这既是一篇读后感，也是我对于生命的感悟。

赫尔曼·黑塞，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大作家。他的小说以独白式的文体为主，像是自我对话，代入感强、直击心灵。更为重要的是，我很少在西方文学家的作品中发现浓厚的东方思想，黑塞是个例外。他对印度佛教和中国的老庄哲学有深入的研究，他一生阅读过大量中文书籍，如《道德经》、《庄子》、《易经》、《论语》等，曾在给作家罗曼罗兰的信中写道：”老子多年来带给我极大的智慧和安慰，‘道’这个字对我意味着全部的生活真谛”。不仅如此，他的作品也深受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影响，心理学在他的作品中也有着重要的体现。黑塞从宗教、哲学和心理学等方面探索人类精神解放的途径，他不倦地从东西方宗教与哲学中寻求理想世界，在精神领域里进行挖掘探索，无畏而诚实地剖析内心，这令我钦佩。黑塞的小说就像一盏明灯，给我黑暗混沌的精神世界，带来一丝光明。我在每一位主人公的身上，都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他们，我知道我并不孤独。

我先说说《在轮下》。

《在轮下》这部小说是黑塞的早期作品，整体通俗易懂。小说的主旨是批判功利社会下的教育。书中校长对学生说：“千万别松懈，要不然就会滚到车轮下面去的。”小说的结局是考上神学院的好学生溺水而亡。小说主人公的溺亡预示着旧观念的消亡，也意味着新的人生信念的重建。

小说描述主人公在考试前是内心充满着自豪、陶醉和对胜利的确信，梦想着自己通过考试，跻身于更高的社会阶层。我想到了自己，我的成长经历中也曾有这样的信条，大抵身边人都是如此吧，都努力的想成为所谓的“更好的自己”。现实情况是，“更好”达到了，“自己”却丢了。长大之后，我慢慢开始思考，我逐渐打破旧的观念，重建起新的人生信念。就像马克思说的否定之否定，第一阶段去学习，否定天性；第二阶段把之前学的否定天性的东西都否定，回归天性。我是经历了这个过程的，去把过去的思想和认知都打破，回归一种最淳朴最原始的状态。

近年来我经常听说身边有许多孩子跳楼自杀，教育问题是个毒瘤。作为一个孩子，生活中只有压力，没有快乐。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找到他生命的意义？对他们来说，死亡正是让他们解脱了。学习的压力其实是一方面，更大的问题是父母对于孩子的要求。绝大部分东亚家长觉得孩子是自己的附属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满足自己的控制欲，制造愧疚感，而孩子就在这之中觉得自己亏欠父母。神话故事里的哪吒最后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变成幽魂，这是他对于“孝”所做的最后反抗。

中学的教育可怕，大学的问题更为严峻。现在的大学不应该叫“大学”，应当叫“高等职业培训所”。《大学》中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而当前大学中的功利主义相当严重，进入大学后就要开始职业规划，拿青春的宝贵四年都用来谋取一份职业，而不去探求真正的知识与智慧，我觉得相当遗憾。我那时候常常也是，功利的学习、应试，不过好在我的目标不多，对世俗定义的优秀这件事情没什么执念，所以我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比如音乐、旅行、读书。说来也奇怪，我们从小时候的求学好问，到长大后不自觉地进入功利世界，对与自己不同的事情和人充满着偏见，还觉得自己无所不知，这着实可怕。

我也常常思考真正的教育是什么，我们作为自身该树立怎么样的教育观念呢？

我想用王德峰老师的话阐释一下我心中真正的教育：真正的教育应当是教他怎么做人，帮助他形成人生的信念和心灵的力量，让他们在任何的人生处境上都能活出生命的意义来。

共勉！

这本书还让我想到了一部老电影《死亡诗社》，主旨类似，同样在说扼杀个性的教育。非常好看，推荐。
如果说《在轮下》教你蔑视传统和世俗，打破旧的观念。那么我想《德米安》，会给你的人生道路指明方向，帮助你重新认识自己的价值、找到自我。

黑塞说：“我们的时代使那些较善思索的青年，活得特别艰难。到处在努力谋求把人搞得千人一面，尽可能地限制他们的个性。对此我们的心灵有理由做出抵制，德米安的体验由此而生。”黑塞在创作《德米安》时结识了荣格，他结合荣格的理论，在书中实操了从外部感知到内部自省的过程。我非常喜欢荣格，荣格的学说和思想给我在探索自我的过程中指明了方向。荣格认为，人要去吸收自己的黑暗面，面对真实的自我，才能实现人格的完整。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无法忍受黑暗的人，可能恰恰没有经过淬火的历练。我想，这也是《德米安》呼吁成长，呼吁探索自我的原因。

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鸟儿破壳而出，蛋壳即世界。人欲诞生，必先毁灭世界。如果你天生是个蝙蝠，那么你就不必像鸵鸟一样。

书中说：“你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古怪，并因为与他人格格不入而担忧，你要抛弃这个想法。你只需要凝视火焰、云朵，聆听内心的声音，遵从那个声音，不要去想它是否迎合老师、父亲或某个神的思想。瞻前顾后只会毁了你，会让你泯然众人。”读到这段话时，我产生了共鸣，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慰藉。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内心总觉得我和很多人不一样，也产生过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这一直贯穿着我的青春时光。直到这些年，我逐渐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努力的去相信自己，不再质疑。

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心中所想，其实，心外无物。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过得不真实。他们只是将心外的意象视为真实，而压抑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我们只有一项义务，那就是找到自我、鉴定内心并摸索着前进，而不管前路如何。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寻找自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命运，并全心全意地沿着命运之路前行。其他一切都是逃避的借口，是泯然众人的退缩、随波逐流，也是心底的恐惧。
下面我想说说《悉达多》，这部作品的阅读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和悟性，更加适合成年人。

有人说，谁读了黑塞的《悉达多》，谁做出了思考，谁进行了体验，谁就可以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摆脱外在的限制，摆脱随波逐流，摆脱约束和羁绊。

悉达多其实就是释迦牟尼，所以这是一个关于成年人寻找人生意义、最终开悟的故事。在这里说一下佛教，佛教是无神论的，佛陀就是开悟了的人，人人都可以成为佛陀。

这部作品我读了好几遍，刚开始读可能我并不能理解其中真正的奥妙，一开始有点似懂非懂。后来我经历了一些事，也对佛学有了更加深刻的研究，我又去读了几遍，大致是读懂了。 这几年我的心态也有着很大的转变，而且是一直在转变。我终于学会了不带有偏见的去看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人与人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说有什么差别，那可能是‘觉悟’，对生命同一的觉悟。如果自己没有经历过这其中的心路历程，我想这本书是不太容易被真正理解的。我早早地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执着于追寻人生的意义，陷入虚无主义。到后来我去思考，去寻找，到不再执着于一切，只是去追求生命的圆融统一。

当然，这本书实际上非常理想化，是比较套路化的三个阶段。在真正的实践中，觉悟的经历并不会一帆风顺，而是充满波折。但其实，能从每一段经历中获得感悟与成长，并且不论这段经历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我都觉得这挺有趣。

书中说：“这河水流啊流永不停息，却又总是在这里。它在任何时刻都是一个样，但在每个瞬间又是全新的。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将来，一切都是现在，一切都只有本质和现在。”目标和本质并非隐藏在物质背后，而是在物质之中，在万物之中。所有的声音、目标、渴望、痛苦、欢乐、善恶、就组成了世界，组成了生活，组成了生命的音乐。

感恩生命！

最后这两本书《荒原狼》、《玻璃球游戏》复杂了许多。水平有限，我可能很难说清楚小说真正的意图与全部的内涵。暂且说说自己的理解，毕竟语言表达有局限性，很多奥妙之处亲自探索更为合适。

《荒原狼》这部作品其实是我阅读黑塞的第一部作品，它相较前面几部内容要更加抽象。读它的时候，说实话，难读。同时我感觉我的心情非常压抑，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那个时候我是能切实体会到主人公哈里心理上的矛盾的，因为我也有。

荒原狼指的是大部分思想家、艺术家，他们没有办法忍受小市民那样肤浅的生活，但是又没有办法彻底做到与世界割裂。其实普通小市民是更容易自洽的，他们可以通过外部世界和自己和解，接受社会的规训；而思想家们具有更强的思辨性，他们很容易发现社会规则的种种错误与荒谬，从而外界对他们的规训会很小。所以许多爱思考的人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深深的荒诞感。

这本书很像是黑塞的自传，他曾因反战言论，被迫离开德国，过上流亡的生活，而他也和小说的主人公哈里一样患有精神疾病。从这本书中，可以窥探到一个人复杂矛盾的内心，是作者本身，也是千千万万个我们。

这本书其实非常适合社恐或者内向的人读。我并不社恐，但我非常内向，不喜社交，所以也有一些感同身受。作为一个内向者，在社会上生活常常是比较困难的。我们很难做到八面玲珑，面对人际关系时也很难游刃有余，我们看起来或许并不是很显眼很聪明。我也是刻意去锻炼自己外向的一面，而让我看起来像个活泼的人，仅仅是因为我喜欢挑战自己，并不代表我讨厌自己的内向。相反，我认为内向者们有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更加了解自己。

读完这本书，给我的感觉就是，接纳自己，全然地接纳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格，在不同的场景下会戴不同的人格面具。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呢？其实生活并不是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每个人都有无数的自我，都会有无数自我之间的矛盾。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发现它们，平衡它们。一个人只有探入自己的最深处，才能成为真实又完善的存在。这本书也绝对不是消极悲观的，相反，它充满着光明。
最后说说《玻璃球游戏》。

《玻璃球游戏》是黑塞晚年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耗时十二年。《玻璃球游戏》可以说是集合了黑塞这一生所有的思想精华了，我认为这是他最重要的一本书。开篇作者就说“献给东方旅行者”，所以可知这是一部极具东方智慧的书，书中多次提到孔子、老子等中国思想家。

小说中构建了一个绝对精神的乌托邦——卡斯塔里，而综合世界上一切知识的玻璃球游戏便是卡斯塔里精神王国的至高无上成果。主人公克乃西特成为玻璃球大师后，随着研究的深入，产生了一个问题：玻璃球游戏是否应成为卡斯塔里的最高目标，并且值得自己为之奉献一生？他逐渐不再满足于沉溺在这个绝对的精神世界，而想去世俗世界做出贡献。他辞去最高职务后，返回世俗世界从事教育事业，但却在一次游泳中溺水身亡。故事戛然而止，让我有些错愕。实际上，我们所理想化的那个乌托邦是没有办法独立存在的，一个纯粹的乌托邦世界必须要建立在世俗世界的基础上，如果面对战争等等情况，那这样的世界必定荡然无存。

读完这本小说，我有种词不达意的感觉。小说像是在描述“道”，一种阴阳调和，互相转化，一种盛极必衰，一种相对性，一种宇宙规律。一个正确的、真实的真理必然容许被颠倒。凡是真实的事物，其反面也必然是真实的。因为每一条真理都是站在某一特定极点上对世界所作的短暂观察，而凡是极点无不存在相对极。

衰老和青春，白天和黑夜，阴和阳，永远一分为二地汹涌向前，永无尽头。生命的每一个阶段临近终点时刻，它自身便会显现凋谢和濒临死亡的气息，而当山穷水尽之际，就会自然出现转机，把生命导向转化，进入新的空间，出现新的觉醒，有了新的开端。我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也有这样的体会，或许这就是“天道”。

东坡先生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是啊，如果从变化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那么一切都会消逝，什么也抓不住；可是如果从不变的角度来看，那么世界是恒常的。以前我也总是活的太用力，可以说是一个执着的人。对万事万物都有着掌控欲，希望这个事情这样发展或是那样发展，因为恐惧失去，恐惧无常。逐渐我明白了，以前以为的世事无常，如今发现这无常中实际上是有常。《古文观止》里评价《后赤壁赋》说：“岂为无鹤、无道士、并无鱼、并无酒、并无客、并无赤壁，只有一片光明空阔。”

看见虚妄，才见实相。

总结黑塞的主要作品，我们可见，他的小说主要是以二元对立的结构展开的，即二元对立下心灵的痛苦与挣扎。总体来说，小说的主人公都会经历三个阶段：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发现活着没有意义，最后发现，寻找意义的过程就是意义。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话来说，就是螺旋形上升，波浪式前进。

黑塞的很多小说里都有渡河和淹死的情节，比如《在轮下》和《玻璃球游戏》中的主人公的溺亡，以及《悉达多》中渡河的情节。实际上，印度教和佛教里有一个渡河的概念，渡河不是一种结束，而是代表着从此端通向彼端，一种通向圆满，或者舍生取义的象征。

再提一下“自性化”，这是我非常喜欢的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所提出的概念。自性化可被称为：个人的英雄之旅。一个人的人格有着意识和潜意识两方面，我们的意识的增长也同样影响着无意识，自性化其实是人类精神发展的需要。通俗点来说：自性化指的是我们能适应社会，能面对自己内心、自己原本压抑、不愿正视的那部分自己，并接纳它使它能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从而实现完整的独立个体，并且在实现完整的这个过程中，发展出专属于自身人格特质的一个过程。为什么说是完整的独立个体？这里做个解读：假设你否认自身有不好的部分，只接纳自己有好的那部分，那样的你是处于分裂状态的，因为你否认了自己另一部分的阴影面，也就等于你抛弃了另一半的自己，但无论你抛弃还是不抛弃，阴影它都依然存在，并不会消失。

所以完成“自性化”，是一个人人格完整的重要条件。黑塞的小说中常常体现这一点，小说的主人公基本上都经历了这一过程。我在前几年接触到这个概念之后，读了几本荣格的作品。就像苏格拉底的那句“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活”，我也不断审视自己的内心，直面内心的恐惧与黑暗，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在黑塞的纪录片中，他说：“一个人必须与衰老妥协，而一切都随衰老而来。人们必须对它说是。如果不这样，不服从大自然的要求，不认可我们生活的词语和意义，无论我们年老还是年轻，我们都迷失了，我们背叛了生命。我们要求生活要有意义，但生命的意义正是我们希望赋予它的。生命只有去爱才有意义，我们越有能力去爱和奉献，我们的生活就会越富有意义。每一种爱和鼓励使我们丰富，而耗费在追求物质财富和权力上的功夫，会剥夺我们的力量，让我们穷困潦倒。”看到这段话时，我有种灵魂被击穿的感觉。很多时候表述一些道理也总是词不达意，就像维特根斯坦提到的语言有边界，《道德经》中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

在西方文化的强烈冲击下，我们被要求用理性思考，每个人的头脑都诉诸理性，可是我们的心灵却逐渐沙漠化。而心灵是人类心智的最高能力，一种感悟和想象的能力，一种感悟超越性存在，提出生命理想的能力。

在我之前文章中提到的困惑，关于我在“追逐一个个目标成功之后便是巨大的虚无”这个问题，读完王德峰老师的书后，我终于彻悟。王德峰老师说，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有时候失败，有时候成功，每一项具体的成功都不足以安顿我们心的无限的一面。有生命理想的心是无限的，而目标确是有限的，将无限的心寄托在有限的目标上，当然陷入空虚。结论就是，心无法安顿在现实世界里。因为组成现实世界的所有事物，无一不是有限的事物。因此解决的方法一定是超越现实世界。

最后，我想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哲学与心理学帮助我良多，儒道佛三家的精神也支撑着我走过一个又个黑夜。正是这些伟大的智慧让我返璞归真，逐渐找回真正的自己，也让我更加坚定和自信。这过程实际上非常艰难也很痛苦，但，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真正领悟后，别样的风景就在我眼前。我明白，不论发生什么，强大的内心总会帮助我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

祝大家在人生的旅途中，活的恣意，活的真实。

笑语盈盈暗香去 没事儿就爱打个比方2024年01月15日 17:09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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